以前每个星期天的早上,我都会去奶奶家,而她也总会用同样的程序来迎接我。她会在我的两边脸颊上各亲一下,挂起我的外套,然后把我带进厨房,切一片刚出炉的香蕉面包(有时候是蔓越橘口味的),并倒一杯新煮的咖啡给我。
“阿丽夏,”一天,她对我说,“你知道吗,每个人的性格就像是一种口味的咖啡。”
“是吗?”我说。见到奶奶如此钟爱她的咖啡,以致于将每一件事物都与之扯上关系,觉得挺逗的。
“是的,”她说。“你,我亲爱的,是法国香草味的。你很甜美,对于那些有品味的咖啡客来说,有时甜得都有些发腻了。”听了奶奶对我的评价后,我觉得有点不爽。你当然会希望奶奶说你很甜美,但绝对不希望是甜得发腻。
“你爸爸是杯浓缩咖啡,”她接着说,“他能给人以强烈的印象。有很多人不喜欢他,但也有人离开了他带来的那种兴奋感就活不下去。他有一种让许多人无法放手的致命的吸引力。”
“让我猜猜,奶奶,那您就是榛子口味的。”
“榛子口味?你到底为什么会这么说?”
“因为我发现您的咖啡论挺狂热的。”(双关语,nutty既指带坚果口味,也指对某事狂热。)
我冲着奶奶笑了起来,不过我能看得出她并不觉得这很好笑。“亲爱的阿丽夏,我是想在这里教你一个人生的道理,而不是让你拿我开玩笑的。”
一个人生的道理?她在开玩笑吧?“奶奶,你不可以用一杯咖啡去分析一个人的性格。人要比咖啡复杂得多。每个人都有差别,性格癖好相异,方方面面各不相同。你不可能四处晃晃,然后说:‘她是杯深焙咖啡,他是杯速溶咖啡,他是杯摩卡杏仁咖啡……’”
奶奶用一种几乎是茫然而沮丧的眼神看着我。“这么说,你根本就不懂咖啡,”她厉声说,从桌上清走了我的盘子和咖啡杯。“我想是的,”我叹了口气,对我这个“榛子口味”的奶奶感到有些恼火。
在那之后,我又多次去过奶奶家,而她依然以同样的程序来迎接我。我很喜欢这套程序,每个星期都要去享受一次。在那之后,奶奶再也没有跟我谈论过我所称的“咖啡大灾难”,不过最后,就她最喜爱的饮品,她还是开始发表了更加荒谬的言论。
“我知道你爷爷就是那个最适合我的人,因为我们都喜欢相同味道的咖啡,”她说,“奶油里加上一丁点糖。”
我转了转眼珠,说:“奶奶,很多人都喜欢那种口味。”
“我不同意,”她说,“对于大多数人来说,如果他们喜欢奶油,他们就喜欢加很多糖,或至少是中等量的糖。而那些喝咖啡时只加一丁点糖的人,通常会加入牛奶,或者干脆就喝黑咖啡。”
“那么,如果爷爷更喜欢喝黑咖啡呢?或者是牛奶加甜味料呢?那是不是说你就不嫁给他了?那么今天就没有我在这里了?”
“噢,别傻了,”奶奶说,“我从来没想过你爷爷会喜欢什么不一样的咖啡。我不知道我们之间会有什么不同的结果,但是你,我亲爱的阿丽夏,是属于我的。无论怎么样你都会在这里的。”
我最后一次见到奶奶也是在一个星期天,和其他星期天没什么区别。我和奶奶一起坐在桌边,她看着我,眼中闪烁着一种热情的光芒。
“你有没有想过天堂是个什么样子的?”她问我。
我凝视着奶奶,暂时停止了咀嚼。
“嗯,你想过了么?”她又问了一遍。
“唔……没怎么想过,”我说,对于这种类型的对话感到越来越不舒服。
“嗯,我最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,”奶奶说,“我的意思是,我也快到那个年纪了,所以我意识到我在这个世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。最近我一直在思考天堂是个什么样子的——那里有什么,没有什么。而我只希望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,另一个世界里也有我在这边所深爱的一切。”
“好吃的食物,好相处的人,还有上好的咖啡。”
我对奶奶的纯朴,以及对生命中美好事物的热爱报以微笑,也希望她真能在另一个世界找到她所想要的一切。
奶奶在那周末去世了。他们发现她坐在客厅里她最喜欢的摇椅上,身旁还有半杯新煮的咖啡。不知道为什么,我明白这是一个征兆,表明了奶奶会一切都好。
现在,多年过去了,我不时还会想起奶奶。新出炉的香蕉面包的香气,或某人亲吻我脸颊的方式,都会让我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她的身影。不过每当我迈进一间咖啡馆时,我的记忆总是特别鲜明,那新烤的咖啡豆和新煮咖啡的香气总能让我的感觉活跃起来。
“您想要点什么?”柜台上的人问我。
“一杯中杯的榛子咖啡,”我说,“加奶油和一丁点糖。”